在东西方文明中追问本体(二):云应何住而生其心
学员:光明
对西方文明的追问之旅:文学->理念->宗教->哲学->科学主义
2000年中国加入WTO,2001年的911事件,为中国发展奠定了外部条件,由中国人的勤劳与智慧带来的世界物质扩张周期开始,我带着一颗体验世界的心,选择了一种四处奔波的生活方式。
此时的座右铭是一部文学著作里的话:倘若人活着,不是为了纠正我们的错误,克服我们的偏见,扩大我们的思想和心胸,那么活着有什么用呢?你所追求的,就是你的用心所在,住于文学审美,追求的是一种人生的境界,一种情绪上美好感,以及内容上的爱憎分明,希望在这个有情世界中潇洒走一回,平凡的世界,金庸的武侠世界,为忙碌奔波的工作生活,带来了英雄主义色彩。
此时随身很多专业书,也给我带来了很多概念结构与理念方面的思考。面向对象的设计,宏观与微观经济的分析方法,霍金的宇宙科普,人类只不过是一条通过鱼缸观察世界的金鱼。我突然的感知到,世界的本质是理念,缤纷复杂的现象的背后都有一个理念,我们工作,生活在西方文明基于理念建构的概念体系中,而理念来自西方文化对这个世界本质的探索。而东方传统文化是基于集体劳动的农耕文明,落后于西方的基于自由交换的商业文明。
对理念的探索让我把心理的能量投向理念的追寻,以及之后的逻辑展开,逻辑的展开方式,就是世界发展的方式。
2.求证信仰,纵身一跃与荣格的知道
2006年去美国,此时开始去理解西方文化的信仰,但圣经的三个故事却一直让我疑惑。
对上帝的追问
人类堕落,在上帝创造了亚当和夏娃之后,安置在伊甸园,告诉他们伊甸园中的“分辨善恶树”的果实不可吃。
在西方文明里,禁果代表追求自我主权和知识的渴求,是人自由和智慧的起源,但也是原罪的起源。为什么对自由和知识的渴求带来原罪?
现在可以对这个故事有了深刻的理解,分辨善恶,知识与理性,开始于选择性思维的形成,在这之前,人们存在于与上帝心意相通,合一的状态。人类的逻辑理性,让人被执着心带走,与上帝代表的根本状态开始隔离,米开朗基罗的《创造亚当》,上帝与亚当指尖分离的意向很好的表达了这个状态,而蛇的诱惑,有无名妄动的意味。
亚伯拉罕献祭自己孩子,这个故事横跨是犹太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中的重要事件,具有深远的宗教和精神意义,说的是亲子之情的伦理与上帝信仰二难选择。
西方文化对此的解读是:人的存在可以分为三个阶段,审美阶段,责任伦理阶段,宗教阶段。从伦理到宗教之间,是断裂的,因为上帝的存在是非理性的,人在抛弃一切的深深的绝望中,纵身一跃,才能得到神圣的体验。这是“信仰的飞跃”(Leapof Faith),人必须跳跃出理性与逻辑的界限,凭借主观的激情和信念,才能真正接触到上帝或终极的意义。
中国类似的故事:王阳明问三年未回家见母亲的和尚,汝心能安?和尚说,不安。阳明说,不安可回家。在完成伦理的责任后,再去出家。
耶稣告诉人们最大的诫命,“要爱人如己。你认为好的,也要带给你的邻居。”这是伦理的最高的价值,有很强的主动性,扩张性。这里可推导出的是,当别人不接受你认为的好时,你该如何?存在着非善即恶的二元对立的可能。
儒家文明的最高伦理准则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是一种否定性的表达,暗含着对文明多样性的认可。
无法纵身一跃,只能荣格式的求证
荣格说,“我不相信上帝,我知道,我在我的心理深层经验到了神的存在,如同我经验梦境、情绪、象征一样真实。”
荣格称这种体验为“自性(Self)与意识相遇”,西方很多圣徒式的人物,都有类似的心理轨迹。
荣格是伟大的,他是西方文化中第一个从内观中获取智慧,并把他逻辑化的表达出来的人。荣格定义了“个人真实”的概念,提出个人心理经验的现实性。
荣格从灵魂中带出火种,捧在逻辑的容器里,献给这个理性却饥渴的世界。
思维本体学拓宽了科学的边界
荣格让西方文化接受了神圣体验是一种基于个人的真实的存在,但如何获得这种真实的体验往往需要很特殊的境遇与个体素质,普通人似乎难以企及,所以是一种个人真实,不是普遍真实。
思维本体学比荣格深度心理学更先进的地方在于,这种神圣体验,是人人可以达到的,有梯次,有方法和步骤,从个人真实提升到普遍真实。
什么是科学?
在我们这个宏观现象构成的世界里,西方人拿着一堆沙子,经过一个一个的步骤,可以造出芯片来,东方人拿着一堆沙子,经过类似的步骤也可以造出芯片来,这是科学。
当你从当前的意识状态出发,经过一个一个的步骤,获得一个深层次的心理体验,我也能经过类似的步骤达到同样的心理体验,并且可以被印证,这也是科学,因为任何人,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经过同样的方法,可以达到同样的结果。
这个世界不仅有宏观世界的意识现象,也有微观世界的潜意识现象,科学的本质是能够通过实验带来一种新的真实现象的体验,宏观世界的科学从意识角度出发,创造宏观真实现象体验,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所有具有意识状态的人都可以重复的体验;思维本体学将科学的边界拓展到潜意识,创造一种潜意识真实现象体验,同样是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对所有具有意识状态的人都可以重复的体验。
3.体验化苦难为神圣的俄罗斯文化
2013年去俄罗斯,2014年俄罗斯发生克里米亚事件带来俄罗斯货币持续贬值与政治环境的动荡,商业经常被各种问题中断。
沿着长长的莫斯科河跑步,穿行红场,瓦西里教堂,列宁墓,这里承载着俄罗斯厚重的历史,经过充满怀旧感的筒子楼,经过大片的树林,这里有齐人高的野草以及随处可以采摘的苹果树,融入大街上的人流,人人表情冷淡、不苟言笑,女士行走优雅,男士气质凌然,坚定有力量,这种氛围有很强的感染性,你不觉也身体挺拔起来,有一种悲伤,但却有力量的情绪超越你的焦虑,让暴风雨来得更加猛烈一些吧。
有时去教堂坐一下,东正教的教堂给人带来的感受与基督教的截然不同。在基督教里耶稣是一个受苦的凡人,慈爱的父亲,可以替你承担一切重担。在东正教的教堂里,你找不到这种感觉,耶稣的圣像沉默、庄严、平视你,他自身有一种超越苦难的光辉。他不是来“拯救你”的,不为你消除痛苦,也不安慰你,而是帮你走进苦难,赋予痛苦以神圣的意义。
这种对苦难的直面承担,被伟大的俄罗斯文学和艺术充分诠释:
陀思妥耶夫斯基,每一个“人性觉醒”,都要经过深渊的痛苦。
托尔斯泰,苦难不仅是生命的必然部分,更是人类灵魂净化和寻找真理的途径。他的著作,展现了人在战争、社会变革与家庭生活中的种种痛苦。
列宾《伏尔加河上的纤夫》:人像牲畜一样拉船,却仍有人抬头望远方;
《天鹅湖》,爱无法拯救命运,舞就是诀别;
柴可夫斯基,把《悲怆》当作遗书写给了这个世界。
这种对苦难的理解与承担,来自于独特的历史与自然环境,东欧平原没有天然屏障,成了蒙古、拿破仑、德国的进军之路;冬天漫长,土地严酷,自然本身就是命运之敌。这种无处可逃的苦难,带来直面苦难的文化,为俄罗斯人带来了一种独特的神圣体验,苦难的当下,将自我的构成条件层层剥离,当无法再失去时,无所依靠时,自性开始展现,神圣的光辉就会散发出来。
这与西方文化的追求快乐,逃避痛苦,以及东方文化的离苦得乐都不一样,使俄罗斯文化作为单独的一种文化而存在,向死而生,直面苦难。
4.追问哲学,西方哲学在困境中沦为科学主义的注脚
黑格尔式的旅行
2016年去拉美,这是一片美丽的大地,有丰富的地貌特征,也有历史文化演进特征,从人迹罕至的安第斯山脉到亚马逊森林的原始部落,从田园牧歌式的草原到住在水上的渔民,从城市贫民窟到灯红酒绿的繁华市区,从历史悠久的西班牙教堂到标志性的解放广场,在这片土地上行走,你感觉是在历史中穿行。
我们每一次踏上路途,都是世界精神又一次试图认识自己,成为自己。世界是“理念”成为自己的展开过程,你不是局外的旁观者,你是绝对精神实现自身的一个时刻。
理念绝对的统一——>理念“对立”展开成为抽象的概念,产生思维——>理念从思维转化为思维对象,形成自然世界——>自然产生人类,精神觉醒——>精神不断寻求具体化和外化,人类创造语言,社会,国家,形成宗教,精神通过象征、信仰、仪式来“感知自身”——>理念回到原初,通过哲学,以概念认识概念。
在此,理念回到原初,但它不再是空洞的抽象,它终于知道:“我是理念,我曾经分裂自己,我走过自然、人类、历史、国家、宗教……这一切,都是我自己。”
黑格尔的这种创世哲学,启发我试图通过哲学的方式,理解内心深处荣格式的冲动,以及对基督教信仰的困惑,但最终触碰到了西方哲学的困境。
西方哲学的困境
西方文明,也叫两希文明,希伯来的上帝让人们不断追求终极,而希腊文明则把理念指向上帝,并为理念的展开,确定了一种逻辑的方法。
黑格尔的直觉力惊人,是最有气魄的哲学家,其绝对精神的展开,神似如来藏不断的条件的叠加到达当前思维状态,并随着执着心的扩张,推动这个现象世界向上,向外不断扩张。
实际上所有西方哲学只认识到了执着心扩张,是一种越走越远的执着心文明,并且在价值判断上,推崇在不断地扩张中,找到终极的意义。
这也是西方哲学从本体论,到认识论,再到语言哲学越走越小的原因,从雄心勃勃的探讨世界的本质是什么,到不断怀疑人类究竟能认识什么,再到认为人只是生活在语言的游戏里面,认知的范围越来越小,路越走越狭窄。最终哲学沦为科学的解释与注脚,科学主义在西方开始盛行。
而科学主义则根本不认为这个世界有一个本质,任何本质都是相对的,暂时的,任何理论模型必将随着新的现象和信息的增加而破溃,最终被更有概括性的模型所代替,形成科学革命。证伪主义,范式迁移理论,是衡量科学与否的试金石。
西方旧哲学走向尽头,开始反对逻辑中心论,探索人类的直觉,这条道路的突破,注定要在东方文明中寻找力量与方法。
5.追问科学,科学主义的尽头是思维本体
在这个科学主义甚嚣尘上的时代,你自己要做什么?你要教导什么给自己的孩子?
要做对人类有益的事情,要做直接展现本质的事情。如果没有终极的本质,那这时代的底层逻辑是什么?
科学主义的底层逻辑:基础科学进步,效率,公平是推动世界向前发展的三驾马车
科学主义无法突破二元困境看到本质,但科学可以为现象界建立一个时代的底层逻辑,科学主义以科学革命的方式带来社会的变革,推动人类宏观世界的发展。
科学主义把人悬置,直接从意识出发,研究宏观世界的物质现象。科学在本质上是与宇宙的熵增定律对抗,热力学定律是宇宙的法则,熵增会抹平一切,人类的科学活动源源不断的向宏观世界提供负熵来创造秩序对抗熵增定律,这是科学的伟大之处,一切终将失效,但科学主义仍然满怀希望的去创造。负熵最大的来源是基础科学带来的人类思想边界的突破。
基础科学发现新的思想,拓宽人类的认知边界,效率与公平是人类各个族群的共同的期望与最大公约数,推动人类的组织与社会不断的迭代与变革,效率负责把新的思想变成新的宏观事实向人类社会快速扩散,公平确保这个扩散要能达到人类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通过这三驾马车的运作,负熵向整个系统快速扩散,负熵迅速被抹平,宇宙整体的熵增得以实现。
最好的效率是缩短从数学认知到宏观实现的距离,人工智能
人类已经建立了一套从数学思想到算法,从算法到芯片,从芯片到宏观事实的路径,这个路径就是人工智能。人工智能缩短了从数学到宏观世界的距离。他能够在基础科学的结论框架内,快速组合各种经验现象,创造新的现象经验。
当我们被人工智能创造的现象包围,我们仿佛处于一个虚拟的元宇宙的世界,分不清真假,但这还是那个意识对应的宏观世界,因为世界本来就是意识的创造。
我是唯我独尊的,人工智能毕竟没有“我”的主体性,无限的迭代也无法创造独立的意识,人工智能的核心是提高效率,是人类的工具,无法替换意识,也无法帮助突破有意识的认知边界,对新的数学结构的发现无能为力。
公平就是去中心化,技术带来点对点的直接信任
互联网技术的发展提高了人与人,人与物,人与信息的沟通效率,推动了一个万物互联的世界。但这一切都依靠一个权利集中的中心化节点来实现。人类社会也是一个一个中心化组织,社会的公平正义依赖这些中心化的组织的道德操守,但失去制约的中心化的组织也在制造着最大的不公平,不正义。
任何中心化的节点,因其提供负熵秩序而生,但当它的使命完成,就会成为阻碍负熵有效流动的阻碍,就会被更高的秩序扫平。
数学的进步,带来了区块链的诞生,区块链带来了互联网上可以信任的沟通,也摆脱了对中心化组织的依赖,推动着人类的社会按照一种更加公平的方式组织起来。区块链将把更多的人类交易行为放到互联网上,加速负熵的耗散,更快的负熵耗散将迅速抹平中心化的节点。
科学终将摆脱人类经验的束缚,直接为头脑中的直觉书写逻辑
基础科学进步,就是人类头脑内认知的进步。但百年来,人类的认知一直被框定在宏观上的广义相对论和微观上的量子力学的范围内,一直没有进步,这是因为长期以来,物理负责收集现象经验,数学负责提供推理模型是的惯性模式推动着基础科学的进步,但人意识所能观测的经验现象,被限制在宏观上的光速的以及微观上的普朗克尺度之间,随着基础科学对可观测现象的不断整合,物理的基础结构已经超越这个边界。观察经验无法直接获得,只能完全置于数学上,物理数学化,新的理论物理就是新几何,新几何学将统一相对论与量子力学。
能够同时洞察物理和数学的天才很少,人类的研究能力触及到了边界,这个边界就是能观的我和所观的世界的隔离幻象,人类终究要暂时绕开这个幻象,进入思维,直接从这里推动人类认知边界的拓展。
在人类的思维结构里,直觉始终是结构扩张的第一推动力,直觉不断突破逻辑的边界,编织一张新的逻辑之网,用以安放那不断出现的经验现象,如今正在突破经验的束缚进入纯粹思维的领域。历史上,那些人类认知边界的缔造者,都在直觉中得到关键的启示:
爱因斯坦:“我深信真理在那里,数学只是去抵达它”;
黎曼相信空间本身可以是弯曲的,虽然当时几乎无法证明;
拉马努金几乎不做证明,梦中与神对话,直接写下公式;
高斯在发现一些深刻定理时,他在心中早已确信其为真,但等几年才给出证明;
Thurston几何化猜想:能在脑中旋转复杂的三维物体,他的学生回忆说:“他描述空间时,你仿佛感觉到它在你周围膨胀、折叠、变形”;
庞加莱:经常在梦中、在漫步中、在灵感的一瞬中“看到”答案;
康托尔,一直在追问一个形而上的谜团:“无限”到底是什么?是一种思想的幻觉,还是宇宙的根本结构?
哲学家维特根斯坦:世界的意义在世界之外。
宇宙的寂灭是科学主义逻辑的必然归宿
人类是否可以创造一种文明的壳盾,一方面能源源不断的接收宇宙的负熵,一方面又能抵御宇宙熵增的侵蚀,在宇宙沙漠中创造一个人类文明的绿洲,即使外部的一切走向热寂,我们也能在壳盾内生存?在科学主义的视角下,这是不可能的,正如统治白垩纪的恐龙最后被宇宙的随机性毁灭
在宇宙的背景下,人类的创造活动与蜜蜂的创造活动没有本质的区别,也与大自然的万物生长没有本质区别,都是宇宙用于快速消耗太阳等负熵节点的手段。生命以负熵为食,但却创造了更大的无序与熵增,人类文明创造负熵的过程,只是太阳系结构秩序的消解过程。人类不可能偏安一隅,人类或者在地球上秩序崩坏毁灭,或者在太阳系的随机波动中被毁灭,或者在银河系的波动性中与太阳系一起毁灭,或者彻底走向星际文明,去寻找宇宙的星辰大海,新的负熵来源,但人类每一次对现有结构的突破,都是在一个更大结构上对宇宙秩序的破坏,直到宇宙的尽头。
正是科学主义看到了自身的必然宿命:一切结构内的创造,都是更大的结构用以耗散负熵的手段,一切秩序的建构,都会快速的导致更高维度秩序的坍塌。任何一个系统都是一个熵增的系统,这个系统的运转,必须依赖于外部更加有序的负熵信息的注入,否则会在封闭的自我循环中走向结构的破解与热寂。
在科学主义的视角下,这个世界本质上是一个开始于宇宙大爆炸的,不断增强的正反馈,时间的箭头永远为正,空间的扩张永远向外,直到熵增的尽头,宇宙的热寂,消解一切秩序与结构,消解一切知识,意义、信息,没有意识,没有观察,没有光,没有时间,没有空间,没有黑洞,是彻底的“一”。
难道世界的本质就是宇宙的寂灭,彻底的归一?果真如此,那个躲在逻辑结构之外,向科学家和数学家喃喃耳语的是谁?
科学主义看到的世界,毕竟是被人类观察客体化了的世界,是个总能量固定的封闭的宇宙,是二元对立的世界,宇宙的寂灭只是科学主义逻辑的消融,这个世界的真实的逻辑起点在那源源不断的根本能量。而这个源源不断的输出能量的永动机觉不可能出现在科技主义意识的视野,只能在潜意识中被观照。
观照是什么?观照就是潜意识专注,观照带我们来到当前结构置心一处的地方,这里我们看到了一个新的结构徐徐展开,而这新结构的尽头,则是那非结构的,独条件的本质状态。
在无眼耳鼻舌身意的基础上的研究,必将推动人类文明的进步与回归。